伊里是个天然卷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冲神】舍生


如果舍生不是为了取义,那么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待能够为其舍弃生命的你。 

Chapter1.
君と太阳が死んだ日(你与太阳一同死去之日)

残阳挂在天边,天空一半深红一半漆黑,街道旁满开的樱树被夕阳染成血红色,花瓣一点点飘下来,旋转,落在一滩稠腻的猩红液体上。
黄昏的街道一片寂静,没有行人,电线杆上布满了血迹,它的影子被昏暗的光线拉得长长的,如一只安静蛰伏在城市暗影里的怪兽。

“笨蛋吉娃娃,这是第几个了?”粉橘色丸子头的少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转过半边头向与他背靠背的少年发问。她身上穿着银魂高中的水手服,白衣蓝裙,白细的小腿上沾染了大片血液。
“早就记不清楚了啊。我说China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让我听了就很想把你一个人丢下的称呼来叫我?”与她背靠背的少年语气懒散,他转手挥动手里的武士刀砍倒又一个姿势怪异扑上来的人。
“没完没了的烦死人了!!!”少女较小的身体里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一根棒球棍在她手里使得虎虎生风。她上前直接打爆了一个人的脑袋,黄色红色的脑浆迸裂出来,被打中的人还顶着半边头颅畸形地扭动着身躯想要扑过来。不料与少女背靠背的栗发少年突然转身,他轻轻用手按低少女的头顶,干净利落地削下了那挂在脖颈上的另一半脑袋。
“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出学校来?”有着奇怪口癖的少女嫌脏似的拍拍头顶。
“那你又为什么不反抗就跟着我跑出来?”被反问了呢,她一时没了声音,狠狠翻了个白眼,带着些发泄的意味一棍子打翻围着他们的两个人。
“跟我来。”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接着她的手被牵住了,就像牵着她逃出学校一样。他们冲出人群跑起来。

跑过铺着血的路面,脚下踩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奔跑着,在飞舞着樱花的黄昏坂道上,在崩离出日常轨道的世界里,拖着身后黑腻的影子,像极了一场盛大又浪漫的末日私奔。

少年的手纤长有力,指节分明,包裹住她小小的手指。黑色中山服下面白色的衬衣被风鼓起来,清爽的皂角味盖过了血腥味。她看着少年牵着她的手带着些不甘心地想:果然,是男生才有的手啊。

在这个早晨,不,准确来说是在两个小时之前,世界都还是正常的。对于冲田总悟来说,这本来该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学校,普通地和邻桌有点中意的暴力女打打闹闹,普通地欺负让人看不顺眼的土方同学,普通地在国文银八老师的课堂上面打瞌睡。

日复一日的日常,烦躁而充实。

他和往常一样逃了体育课,懒洋洋地窝在剑道室里面打盹。春日的阳光总是使人困倦,他将头放在叠交的双臂上,闲适地翘着二郎腿。JUST WE的红色眼罩为他遮住了太阳。昏昏欲睡,冲田在半分迷糊半分清醒的将睡时分,百无聊赖地听起周围的声响来。剑道室离校门不远,他可以听到校门外的声音,汽车,风吹树梢,行人,喇叭,他听到了人群中开始传出凄厉的惨叫。
冲田很快扯了眼罩从地上翻坐起来,跑上二楼能看到外面的窗子边。隔着一道校门的外面,已经不是那个普通的世界了。街上到处都是已经熄火或者相撞的汽车,几处高楼大厦冒着浓烟,有人把路人按倒在地上,像疯狗一般的撕咬着。
平常总是拦住迟到的他的那位门卫大叔也被一个裙子都被扯掉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女人压在地上,女人的大腿上少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血来,她也不去理会,嘴张开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生生将门卫的半只手臂咬了下来。鲜血喷溅在写有“银魂高中”校牌上。那门卫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约摸十秒钟之后忽然浑身抽搐起来,他的身子向后折叠如同触电了一般抖动着,从地上爬起来,与那没裙子的女人一同佝偻着身体,僵顿地慢慢走进学校来。

冲田目睹了这一切,他知道普通的日常生活已经离他而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去,在离地面还有五六阶的时候手拄着楼梯扶手直接翻跳了下去。凌空的少年不可抑制地嘴角上翘,他是兴奋的,丧尸?!末日?!他冲田总悟早就想和这无聊的日常生活告别了!

他跑过剑道室,从刀台上抽走了那把平时用于装饰的武士刀,那是剑道部唯一一把开过封的刀。他跑过体育器材室,拿走了一根崭新的棒球棍。
冲田就这么一路跑出了教学楼外,春光正好,他中意的同桌站在融融的光线里,白衣蓝裙,乘着体育课的空档坐在花坛上偷吃便当。

“喂喂喂,臭小子你要干什么?!”看见一手武士刀一手棒球棍的冲田,神乐下意识护住了手里的便当盒,架在鼻梁上的厚眼镜止不住往下滑,露出如天空一般蓝艳艳的眼睛。
他把棒球棍扔到她手里,急忙接住的神乐不小心把便当撒了一地。“嗷嗷!!混蛋抖S!!!你给本女王去死吧!!”喂喂……不过是一盒便当你干嘛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冲田平复了一下因为奔跑而紊乱的呼吸,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刀鞘里拔出刀来,指着眼前的女孩。“China,如果世界末日了,你敢不敢舍生跟我一起逃?”他挑衅般露出超级抖S的笑容,目光如刀光直直看着她。
“你是不是中二病犯了?”神乐低眼看了看指在鼻尖的刀刃,“真可怜,难道是被隔壁班矮杉传染了?”抬手随意地挥开刀尖。
“不敢?”冲田把刀收起来,用几分蔑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哈?!本女王有什么不敢的?!”神乐“啪”地把手甩到冲田手中。
“跟我来。”他于是牵着她翻过了学校的围墙,翻过了他们最后的日常生活。这一天,冲田牵住了让他些许心动的女生,女生的手很小,软软的,和她暴力二货的本性完全不同。啊啊,果然是女生才会有的手呢。他暗暗下定决心,要保护好这只可爱的手的主人。

太阳被杀死在地平线上,他们已经记不得今天斩杀了多少怪物。他们满身是血地跑进冲田家,相互握住的手有一层薄薄的汗,弄得冲田手心很痒,心里也很痒。

“暴力女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他松开神乐,指指客厅里的沙发。手里的温度没有了,手心有点儿凉。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白痴吉娃娃。”神乐朝着冲田竖了个中指,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光速跑进冲田房间里面,然后大力甩上门,墙灰被她震得簌簌掉下来。
冲田正站在门口周身散发出低气压,闹内自动脑补一万种虐死China的绝招,不一会儿门却开了,门里丢出一床被子来。“不要着凉了。”女生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嗡嗡的,真是傲娇的暖意。
冲田这才散了一身的S气场,捡起被子躺到沙发上去。他伸手关了灯,一片黑暗中他慢慢闭上了眼,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这是他们非日常生活的第一夜。

Chapter2.
“哼哼哼”小姐和“汪汪汪”先生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又是无聊的语文课,今天老头讲的是《孟子》。
初中生神乐打了个哈欠,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闲闲地跟着老师的节奏在书上胡乱地做着标记。
“大家再自己出声读一遍课文,有不会的地方勾出来,等会儿可以提问。注意啊,这篇课文是要全文背诵的。”老头下达命令之后,教室里马上响起了嘈嘈切切的读书声,其中夹杂着小声的窃窃私语。
神乐依旧百无聊赖地看着课本,轻轻掀动嘴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义,究竟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人舍弃生命来换取?

在这时的神乐看来,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活着就能吃好多好吃的,活着就能在温暖的午后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活着就能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小鬼们,甚至,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在这无聊的课堂上思考活着有多么美好。
是啊,生命才是最宝贵的啊。义,不管它是正义还是道义,这些东西在神乐看来都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代词,其后究竟有多少内涵不好说,为了守护它而做出那么多付出能得到什么回报也不知道。不过为了这样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去舍弃生命,岂不是太傻了吗?

在神乐神游时,一脸怒气的老师走了过来,敲了敲神乐的桌子——

“砰!砰!砰!……”咦?怎么声音这么大?

神乐睁开双眼。
原来是一场回忆的梦。都说梦是思想的具现,那么,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喂!China,你是睡死过去了吗?啊?你是像你的近亲一样‘哼哼哼’的叫着就睡的死过去了吗?”砸门的动静消停了,转而换成了更加欠扁的声音,打断了神乐的思绪。
“去死吧死小鬼!谁是我的近亲啊?”神乐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会‘哼哼’叫的是你的同族才对吧?嘛,我看你的同族不仅有会‘哼哼哼’的,还有会‘汪汪汪’的吧!是不是啊?混蛋吉娃娃?”
“哟,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是亲戚呢?‘哼哼哼’小姐。”门外的声音开始变得戏谑起来。
“谁是你亲戚啊?你这个‘汪汪汪’先生!”
门外的冲田总悟突然严肃起来:“嘛,不管怎么样,总之请你快一点穿好衣服赶紧出来,这个房子也已经不安全了。”但是马上又换了语气:“喂,听懂了吗,‘哼哼哼’小姐?需不需要我再用你们‘哼哼’族的语言跟你说一遍?”
“说个头啊!你才是赶紧把自己‘汪汪’族的语言说好吧!‘汪汪汪’先生!”门内传来“哼哼哼”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

尽管嘴上激烈地反击,但神乐还是以最快速度换好了衣服,整理好发型,打开门走了出去。客厅里是冲田总悟正在收拾东西的身影。
“喂,你在找什么?”难得的因为危机而没有去嘲笑他因为匆忙而忘记整理的乱糟糟的头发,神乐走上前去询问。
“找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可能也是因为时间紧迫,总悟头也不抬,继续埋头寻找着,“呐,你去找一些体积小方便携带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吧,我记得橱柜里还有几包压缩干粮的。”
神乐依言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橱柜,却又被身后的声音牵住了脚步:“China,最好动作快一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丧尸已经快到楼下了,我可不想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有危险。”
神乐转身,那一瞬间似乎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关心,她心头一顿,不禁开口道:“喂,你……”
可是却在下一秒被生生打断:“因为在危急关头我一个人可救不了一头‘哼哼哼’小姐啊!所以‘哼哼哼’小姐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别给人添麻烦!”
神乐气的脸色涨红:“去死吧!你也不看看你那一头的毛发脏兮兮乱糟糟的,看了都让人恶心!所以说你是一只脏毛的品种是吗?一定就是这样吧?啊?‘汪汪汪’先生?”
看到“哼哼哼”小姐元气满满的样子,“汪汪汪”先生笑了:“你左边的鬃毛从团子里露出来了哦,‘哼哼哼’小姐!”
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的发髻,神乐在下一秒爆发:“根本没有啊死小鬼!还有你说谁是鬃毛啊啊?!!那明明是头发!”

总之这个早晨在两个人的斗嘴声中才算正式拉开序幕。在神乐气鼓鼓地装好食物转身回到客厅时,总悟也已经完成了武器的搜寻。

“那么,我们可以出发了。”冲田总悟看了看神乐手里鼓鼓囊囊的背包,知道这个吃货已经备好了干粮,“它们马上就要来了。”
“等等,”神乐叫住向门口走去的总悟,“那个,我看到卧室里有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她和你长的很像呢,是亲人吗?”
“啊……”总悟的眼神明显缓滞了下来,继而变得温柔,“那是我姐姐。”
“呃,你不用把照片带上吗?”神乐问道。

一直放在卧室里,想必是很重要的人啊。

“……”总悟沉默地低下头,终于开口,“不了,还是把她留在这里吧。”
神乐不解地看向她。
总悟并没有抬头,却仿佛知道她的疑惑:“她去世之前的生活就已经够不安宁了,我们现在要面临的世界将更加混乱,所以还是让她留在这个目前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吧。”

去世……

神乐又想起了醒来之前的那个梦。
那一年神乐初三,中考之后母亲因病去世,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想要用生命去换取什么的感觉。那时她想,要是能换回妈妈即使是一天的生命也好,她什么都能舍弃,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可惜不能。病魔所酿成的结局终究不可挽回,时间还是一分一秒,一日一月地向前走去。神乐升入高中,接着在高二接到了老爸让她转学来日本的通知。
于是在去年那个晴朗的下午,她戴着大大的蚊香眼镜,站在当时还是二年Z班的讲台上开始了自我介绍。
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有总是笑着的大姐头,有大姐头的狂热追求者跟踪狂大猩猩,有蛋黄酱控,有一副搭配着人肉眼镜架的眼镜,有身边这个抖S,还有……

还有,阿银!

“喂,China,你走不走了?”一旁的冲田总悟有些不满身边女孩子的发呆。
“喂喂,抖S,我们逃出来了,可是阿银他们怎么办?”神乐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问着身边的人。
都怪这个“汪汪汪”小鬼,要不是他拖着自己跑出来,一路又经历了这么多导致她思维混乱,她至于这么晚才想起阿银来吗?!

可是心里明明有个声音在小声说着:“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他才跑出来的啊,明明是你自己打丧尸打得太兴奋才会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啊……”可是她就是想把错误都赖在他的头上,仿佛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习惯让他来背黑锅。

“啊啦啦,现在才想起来他们真的没关系吗,‘哼哼哼’小姐?”她的紧张却只换来对方的一脸嘲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混蛋?难道你想起来了吗?”
“我当然早就想起来了。我昨天在逃跑的路上就已经用手机通知了大家,才不像你,真的像猪一样,记性那么差。”总悟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拿到神乐眼前,“喏,这是土方刚刚发来的短信。他们大家都在安全的地方。”
得知大家的安全后神乐松了口气,转而开始反击:“你才是笨蛋吧,为什么不跟着大家一起逃出来?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势单力薄的,危险系数太大了!”
冲田总悟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那你现在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和大家汇合?还是你更愿意留在这里变得更势单力薄一些?”
于是两个势单力薄的人手握武器推开了门,踏入危险而又刺激的世界,去寻找他们的组织。

因为只有你才是我的“哼哼哼”小姐啊。

看着在前面走的蹦蹦跳跳的少女,冲田总悟笑了。

Chapter3.
The last pain(最后的痛苦)

冲田还记得昨天他第一次用刀刃穿破肉体的感觉。

那是一只浑身是血扭曲着向他们跑过来的男性丧尸,他当时还带了一些迟疑与怜悯,刀刺进了行尸的左肩。可这怪物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扭动着身体,刀刃变得深入,穿出,带上浓稠的腥红。丧尸靠近了冲田,刺鼻的怪味儿扑在他鼻尖,他隔着一两厘米的距离,看见一双瞳孔扩大呈现灰黄色的眼睛,还有丧尸齿缝间黏糊糊的血丝肉沫。
他回过神来在丧尸张嘴咬向他脖颈的时候抬脚狠狠将它踹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他听见了那只丧尸口齿咬合的声音。“咔”的一声,就在耳边,宛如来自地狱死神的低语。

男丧尸被冲田踹出老远去,它摇晃着站起来,然后向着与另一只丧尸缠斗的神乐扑了过去。
龙有逆鳞,而那个叫神乐的女孩就是他的逆鳞!
再没有丝毫犹豫,冲田提刀迎上去,裂帛般刺耳的声响是皮肤被撕裂的声音,男丧尸的头颅掉在地上时还不甘心地张着那张丑陋的嘴。
他同时解决了神乐对付的那一只,丧尸身体里早已凉透的血液喷溅在他的脸上和手上。

没有人生是来就喜欢杀戮的。

冲田回想起昨天,他皱着眉,冷了一张脸,惯性地挥出手里的刀刃。他是剑道部的中心主力,剑术自然是好得没话说。可冲田未曾想过,自己应以为豪的剑术有朝一日会用于杀戮。他机械,但并不麻木。
他睖睁着宝石般好看的眸子,看着眼前一个个被他砍倒的怪物。好似一个叫生化危机的游戏,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游戏,现实远比游戏刺激多了。
可说到底他也还只是十多岁的孩子,就算机智乖戾如他这般抖S,也终究是个孩子。冲田无法泯灭人性中本能的善意,罪恶感压在肩头。杀戮让他觉得痛苦,而痛苦分两种:一种让你变得更强;另一种毫无价值,只是徒添折磨。辛运的是,他属于前者。

你是为了谁而学会杀戮。

他想起那双蓝艳艳的,仿佛把夏日的天空都囚进去了的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大概那笑容里还带着些宠溺。

痛苦,但并不后悔。

这些丧尸的行动比较迟缓,没有视力,依靠听力捕捉猎物,却有惊人的破坏力,并且在抓住猎物的一瞬间,动作会变得很快,力气也非常大。
他们今天早上出门后,一路打打杀杀,但也学会了不出声音地躲闪,比昨天省了不少力。

没走多久,前方传来尖叫的声音。
他们看见一个由近三十只丧尸组成的丧尸群,被围着的是一辆幼稚园校车。丧尸们拍打着幼稚园校车的玻璃,司机可能是想要带着躲了一晚的孩子们逃跑,没想到却遭遇了丧尸群。早已被成群的丧尸吓晕在座位上,厚厚的车玻璃三两下就被击打得粉碎,丑陋的尸体们如蝗虫般钻了进去,孩童的惨叫和哭声漏出来,在春日飘着樱花衬着蓝天白云的街道上格外突兀与刺耳。
冲田和神乐与那辆校车隔着五十多米的距离,就在神乐提着棒球棍要冲过去的时候,冲田突然上前拉住了她。他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因为身高差的缘故神乐被抱离地面。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她腾空挥舞着手脚试图挣脱冲田的怀抱。
而冲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着神乐向后退去,退到转角的巷子里。这过程极为艰难,他连抱带拽,期间还被神乐两棍子反手敲在头上,虽然被反抱着神乐的力道减少了不少,但也让冲田疼得头晕目眩。他咬紧了牙,嘴里有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进入小巷前,他最后一眼看见了从破烂玻璃里伸出来的一只血糊糊的小手,向着天空,充满了绝望。

神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安静下来。冲田不放心,依旧抱着她,紧,勒得神乐有些痛。她的背贴着他的胸口,安安静静,如同被抽了灵魂的木偶,脚也不再踢动,离了地面,随着冲田的脚步晃动。
没过多久,冲田感觉到他蒙住神乐眼睛的手心一片温热,少女的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痒痒戳着他的手心。

啊,哭了呢。

那些温热的液体湿了他的手掌,湿了他的心脏。神乐咬着下唇不发声,肩膀一颤一颤,磨着他的前胸,也许是昨天晚上悄悄洗了澡,她身上有他家沐浴露的味道,让他觉得格外亲近与心软。
他是痛苦的,但并不后悔。他做了正确的决定,才能现在还抱着怀里会哭的、会难过的、鲜活的少女,而不是一堆行走的烂肉。他并不冷血,只是能让他舍生的从一开始就非所谓的“义”,而是这个鲜活的,能令他心动的少女。

冲田抱着神乐走了很久,走到一处他们放学时会经过的街边小公园,他把神乐放在秋千上,蹲下身去平视低着头的人。
“傻掉了么?哼哼哼小姐。”他把头顿放在膝盖上,拉低姿态,带着无意的讨巧,抬起手不算温柔地扒拉了一下神乐的刘海。
“才没有!!汪汪汪先生!!!”她蓄了怒气,心情很复杂,她并不笨知道如果当时真的冲过去,面对这么庞大的丧尸群,最后结果只可能是丧尸成员在加入一车幼稚园学生后又加入一只葱头和一只团子。但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被冲田无意识地讨巧弄得没了脾气,纠结的情绪堵着她,她只得狠狠地剁了几下地面用于发泄。

幼稚却可爱。

“哈?!你居然敢吃我豆腐!!”像是突然想起之前被冲田抱了一路,神乐用手指戳了戳了冲田脑门上被她用棒球棍敲得青肿的包。
“嘶,好痛啊!!你这个白痴暴力女!”
他们又像往常一样,扭打在一起,非日常中的日常,显得尤为珍贵温馨。
吵吵闹闹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丧尸。冲田率先停止打闹,把神乐从地上拉起来。
路边停着一辆被逃命的主人丢弃的自行车,“要跑路了。”冲田说着拉起她跑到自行车边,抬脚跨到座位上,神乐也很快跳坐上后座。

“坐好了,摔倒不负责。”

“如果敢让本女王摔倒了就要了你的小命。”

嗳,都什么时候了还斗嘴。
冲田无奈地摇头,用脚使劲踩动踏板,自行车转动轮胎往前面冲出去。向着神乐扑过来的丧尸扑了个空,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四脚朝天。
被丧尸滑稽的动作逗乐,再加上打完一架心情舒畅,神乐咯咯地笑起来,她揪着冲田的后衣,坐在后座上晃荡两条匀称好看的小腿。人生总有这么一个阶段,一个做什么也快乐的阶段,大概就是十多岁的时候,可笑,也可爱,总能轻易地快乐起来。
冲田也受到了感染,嘴角向上,一只只行动可笑又迟缓的丧尸被他们甩在身后。

而樱花开得正好。

“啊咧?那两个像是在拍少女电影的人是不是总一郎君和小神乐?”银八挠了挠天然卷,将死鱼眼瞪得大大的。
“总一郎是谁啊?死鱼眼教师不要拿你的手摸我的屁股!”土方出拳,银八,卒。
“总悟啊!欧嘎酱我担心死你了~”冲田刹车,“啊咧,我似乎碾到了一只大猩猩。”
“对啊~东京城里居然有大猩猩~”
“不,姐姐那不是大猩猩是近藤同学。”

银魂高中3年Z班的白痴们,相聚了。

chapter.4
如果这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

“伊丽莎白!你受了伤,不要乱动了!”桂小太郎的声音异常严肃地响起。

这时的冲田总悟把着单车龙头,皱着眉头看着身边的一切:
志村妙同学正踩着他们风纪委员长近藤勋的脸颊一脸愤怒,只因对方想趁乱占她便宜,而她的弟弟志村新八站在一边慌乱劝说然而始终于事无补;九兵卫鲜见地蹲在了坐在地上的东城步身旁,而后者一脸微笑,仿佛在告诉他家少主他很好,可惜再弯的眯眯眼仍挡不住眉间的紧皱;神秘生物伊丽莎白的白色外衣渗出了丝丝血迹,然而仍旧举着牌子安慰着身边快要哭出来的桂小太郎。
而银八老师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拿嘴叼了,刚点着,就被身旁的土方十四郎一把抢过来:“你是老师,不能在学生面前做这种被PTA所严厉禁止的事情!”接着就把烟屁股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喂!话说更不应该抽烟的人是你才对吧!”银八拔腿追向溜到另一边去的土方。

“嗯,看来大家都还不错嘛!”神乐从单车后座跳下,一向乐观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确实不错。

――只要忽略掉每个人身上的伤痕累累。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总悟有些艰难地开口。

“嘛,”土方停止了和银八对于烟的斗争,“收到你的短信的时候我们马上就开始向外跑了……”

可惜还没逃出校门他们就遇到了丧尸。
于是,搏斗,厮杀,血液飞溅。
尽管他们平常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年Z班,但是他们仍只不过是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当危险来临,他们也会害怕,会慌乱。
然而,为了自保,他们不得不选择用尽自己一切所能汲取的外界力量将面前的丧尸消灭,不管是用铁管还是木棍。
随着丧尸一个个倒下,被丧尸攻击过的逝者并不能长已矣,而是变成新的丧尸。于是生者只能不停地抡起武器,挥下,然后血液溅起来,就像一场关乎生死的棒球比赛:抡起球棒,挥出,球飞出去。

接着,就决定了你这一局的生死存亡。

每个活着的人的表情在杀戮中渐渐由惊恐变成了麻木。不再有其他的感情,其他的想法,只想快一点,快一点冲出这充满了腥臭味的重重包围。
终于,似乎被杀出了一条小路。
于是一边挥舞着武器一边沿着这条路杀出了重围。
没有人记得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丧尸,也没有人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远。
他们只知道,当耳边再一次清净下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了。而周围,是自己的老师和同学。
尽管到的人,并不齐。

“这个停车场,似乎是因为周围荒无人烟才没有被喜欢人肉味的丧尸所注意。”桂小太郎看了看四周,说道。
冲田总悟点了点头,默默地看向了受伤比较严重的伊丽莎白和东城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九兵卫开口道:“东城被铁器打伤了脚踝,已经不能走路了。”
“别,别瞎说,少主,这点小伤,我还是能走路的!不信你看……”说着他真就站了起来,向前迈去。
尽管走的很艰难,但是他依旧带着笑容,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喂,东城,够了。”九兵卫低头,“够了。”
“说什么呢少主?我可不能给我们柳生家丢……”
“我说,够了啊!不需要你再这样强装出一切都安然无恙的样子!你……”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九兵卫的话音被打断,远处似乎传来了马达的声音。
“怎么回事?”神乐回过头去,她身旁的总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啊,那家伙终于搞定了啊!”银八的死鱼眼中挂上了一丝欣喜的色彩。
接着,一辆小客车伴随着类似于拖拉机的声音来到了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门开了,迎面跳下一只紫色的M,小猿一下子扑到银八身上:“老师!你交待的保护那个MADAO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那么我的奖励呢?”
“奖励就是这个送你了。”银八说着随手摘下神乐的蚊香眼镜,塞到小猿手里,兀自上了车。
“哈?好敷衍的奖励!老师……”小猿追了上去。

“喂!我的眼镜!”神乐说着也想追上去,却被身边人拉住了手:“不用紧张,我相信她对银八老师的感情会让你的眼镜在她那里会比在你那里更安全,而且,我并不希望在战斗中有它来干扰你的视线。”

神乐抬头,湛蓝的眸子对上了暗红的双眼,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知道她其实并不近视?而且最可恶的是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用如此严肃的表情对她说出“我不希望你”这种句式啊?!真的很奇怪啊!

等到大家都上了车,银八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笑笑地看着身旁的MADAO:“想不到你这家伙还真有本事能搞到一辆车啊。”
“嘿嘿,我在兼职的时候学到的,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帮上忙啊!所以说我不是MADAO啊不是MADAO!”长谷川泰三按下了车门控制键将门关闭,接着踩下油门,车向前方驶去。
“喂,话说,到底是什么兼职才能让你学会偷车啊?”坐在第一排的土方有些不爽地看着前面攀谈正欢的两人。
“这不是偷车啦!是在汽车修理店里学到的必要技能!”长谷川不满地反驳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偷车了吧?就是偷车了吧?”坐在土方后面的冲田总悟突然开口,大概是因为坐在他旁边的某只喜欢醋昆布的团子女刚刚用一种类似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某只MADAO。
“喂!我要是不偷……不把这车弄来的话大家……啊!什么鬼!”
车开出停车场不远就遇到了一个丧尸群,丧尸们感觉到了这活动着的物体,立马一拥而上,扑向这行驶中的小客车。
“啊啊啊啊,这么多丧尸,怎么甩的掉啊!”长谷川泰三一边让车辆路线扭成“S”形一边苦恼道。
“别管那么多啦!往前开就是了!”银八说着用一跟木棍从被打破的窗户中将丧尸捅落在地上。
再往前走,丧尸越来越多,尽管有了这一层铁皮的保护,但通过透明的车窗玻璃向外看去就是一只只丧尸,有的毫无目的地嘶喊,有的在地面上撕咬人类,更有甚者“身手敏捷”直接“蹭蹭”跳起扒上了窗框,这样的场景也未免不叫人心里发毛。
“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志村新八弱弱地发问。

是啊,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安全的地方。”银八看着前方淡淡地回答,留给后面的只是一个蓬乱的后脑勺,看不见任何表情。
安全?现在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安全?冲田总悟无声而自嘲地挑了挑嘴角。

车,没有目的地,继续向前开着。

“喂,抖S,你说,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神乐突然用手臂碰了碰身边的人。
“不知道。”总悟转过头看着眼里有些担忧的小姑娘,“也许得到死的那一天吧。”
看着那蓝莹莹的瞳孔骤缩了一小下,冲田总悟恶趣味地在心里笑开,随即开口道:“呐,China,如果,如果现在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你有什么想要做的?”
“如果这是生命中最后一分钟……”神乐低眉,转而迅速抬头愤怒道,“为什么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本女王才没有那么容易就翘了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冲田总悟难得好脾气地抚慰。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想知道她的答案?哪怕这答案他已知道有99.9%的可能性是与他无关的……
“嗯,”神乐又低下头,“如果是最后一分钟……那么我只想……”话还未说完,只听见长谷川一声长叹:“没油了!大家趁现在这里丧尸还没来赶紧下车吧!”
“你说你偷个车也不找个油多点的偷!”银八抱怨。
于是大家又只好唉声叹气地下了车,东城步和伊丽莎白分别由九兵卫和桂小太郎扶着,大家一起,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少主,我怎么感觉我的右脚在颤……”东城步弱弱地说道。
“那是因为你疼得太厉害了笨蛋!”九兵卫瞟了他一眼。
“不,我怎么感觉你也在颤……”东城步说着停下了脚步。
九兵卫无奈地看向他:“那是因为你疼得全身发抖……等等,不对……”

“地震了。”

话音刚落,大地便开始了震颤。

Chapter5.
Under the honey shine(在这蜜色的阳光下)

大地的深处发出骇人的悲鸣声,来自与地狱,使人为之颤抖。

“…警报……警…报……以东京地区为震源……地震级…数不停上升……地政局………日本…最大的灾难……”他们刚下了车,还能听见车内无线电广播,地震的震波干扰了信号,有杂音,很多字句听不清楚。“滋滋”的电磁波声如同被撕破喉管的人,声音沙哑,划着每个人的耳膜。
世界的一切都在摇晃,倾斜。他们站不稳,喝醉了般在道路上晃着脚步。地震演练是每个日本学生的日常,地震也是日本的日常,每年日本有大大小小的地震上千次,3级以上的地震近五十次。
然而这一次的地震超乎想象,不难推测地震的级数,日本的普通建筑有着能够抵抗8.8级大地震的优秀性能,银八眼尖地看见一道裂纹由地基而上,如一尾吐着信子的毒蟒向着大楼的上方蔓延。

他们现在在新宿的商业区,周围是一栋栋商业高楼。往日这里是购物者的天堂,丧尸爆发后街道上空寂一片,半干了已经有些变黑的血迹、破碎的窗户、街边随处可见的残肢断臂让新宿变成了空荡的鬼城。

今天是丧尸爆发的第二天傍晚。
天边晚霞暗红如血,空气中都带着不流动的腥臭的恐惧,建筑发出支撑到极限而将要崩塌的巨大声响。
冲田试图站稳,却不小心被不断掉下来的砖块绊倒,地上的脏物戳进他的额角。有一瞬间的晕眩,他在迷蒙的意识中,看见被霞光染红的东京天空之树,那比东京铁塔高两倍660m的巨大建筑从地上凸起,刺入天空,他想起神话中的天柱,这是神降于人世的罪与罚。
血液流进了冲田的眼睛里,艳红的塔,艳红的天,艳红的世界。一切都烧起来了,灼着他的眼眸。
一块巨大的水泥石板从上空砸下来,把他们刚在乘坐的汽车压成干瘪的废铁,车用收音机再也发出那难听的声音,全死透了。
“跑!找个稳定的三角区抱头蹲下!”银八大吼一声,不断掉下的建筑物将路面砸出裂坑,四周都是水泥粉碎的灰尘能见度很低。这样下去只会走散。
“大家不要慌乱!首先自保,我们在东京天空之树再次汇合。”冲田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他向着尘雾喊,嘴里很快进了沙尘,涩的难受,收到几个回答不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迈开脚步,跑向那个模模糊糊扎着丸子头的影子,用尽了全力。

神乐的手被人猛地一拽,她习惯性的想要甩开,回头看见拉着她的冲田。半边脸有血,眼神却是坚定。她只好回握,没有什么的比在末日之时一只握住你的手更值得依靠和信仰的了。
她有点儿用力,有点儿颤抖。世界只剩下了艳艳的红,扭曲着,坠落着。他们手拉着手,又一次亡命奔逃。

身后一直是重物下坠的巨响,轰隆隆,砸击着心脏,耳朵在过长时间的高音量摧残下出现了耳鸣。神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胸腔像是要炸裂了一般,意识有些远飘,她没由来地想起刚才冲田问她的问题,“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分钟”。
意义不明,全是胡思乱想,她本来就不喜欢思考复杂的问题。果然,还是想要吃一盒醋昆布吧,最后一分钟。
妄下定论,神乐甩甩头,将这个问题甩出脑海。
她瞪大眼睛,看见前方向他们冲过来的类似人影,那一定不是人,丑陋地扭动着。头上的楼层瘫倒下来,慢镜头般放慢放慢。拉着她手的人转过来,将她护在怀里。
耳朵里还是一团杂音,神乐越过冲田的肩膀看见血色的云,向他们压下来的建筑和张着嘴的丧尸。

这该死的什么运气啊……
她内心暗自嘲讽,一声巨响,他们便陷入了黑暗。

神乐是被呛醒的。灰尘塞着口鼻十分难受,她咳嗽了几声,耳朵嗡嗡地响。
居然还活着。
拍了两下压在她身上的冲田的肩膀,“咳咳……喂,臭小子…你还活着么?”
“嗯……”冲田鼻尖抵着她的肩窝,说话的时候声音轻颤,温热的湿气似乎要将她肩窝处的衣料打湿。
第一次面对面贴这么近,不免有些尴尬。神乐转移了注意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他们的空间很小,黑色浓厚无法看个通透,根本没有移动的可能性。
她难得地没有因嫌弃总是和自己拌嘴的栗发男生而推开冲田,心知肚明在上方护着她的冲田一定为她承受了不少伤害,因此心里还是有揣着那么点怜惜的。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她任由冲田压着,心里一分兢惧两分尴尬三分不甘四分担心与感动,神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可以如此复杂,佐料罐子般全翻了,酸的甜的咸的苦的辣的杂糅做一团,堵着她,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当然有啊白痴……”冲田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过于口渴,沙沉少年音带上的性感,全随着呼出口的气息喷薄在神乐脖颈上,发线处,耳垂边。
她禁不住习惯性地侧头想要蹭蹭那几处被弄得有些痒的地方,歪过头却靠到了冲田的头,橘红色依靠着淡栗色,怪暖人心的。

只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其他人。”神乐艰难地从身下掏出手机来,手机灯亮了,照着这个漆黑狭小的空间。
没有挪动的余地,那只追着他们跑过来的丧尸被水泥石块压的稀烂,半截脏兮兮满糊了血的腿压在离他们很紧的石缝里,青灰色,绛紫色,恶心无生机。
手机的光源不强,她挪不出手来打开手机电筒,屏幕光阴戚戚照着那截断腿。绝望滋生蔓延。

你怎么知道下一瞬间那截断腿是不是就是你的。
冲田侧眼看那丧尸的惨状,眨眨眼,眼皮睁闭,红瞳里剩着冷。两根拇指粗的钢筋穿透了他,一根在腰腹,一根在左边小腿。
那两根钢筋好似两根吸取生命的丑陋触角,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能量。放在平时,如果即使救治完全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现在不要说医院了,能否活着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还是一个未知数。
雨突然的就下了起来,地震之后总是有雨的,淅淅沥沥,没多久雨水就渗透进来。雪上加霜,他皱着眉,估摸自己的极限,却意外好心地不想让身下的人担心。

这不像他,他应该是顽皮、挑衅、冷漠的。
这更像他,他也应该是温柔、心细、隐忍的。

“没有信号了。”手机的灯光闪了一下,熄灭又被神乐按亮,她想要寻找信号,绕过冲田的脖子将手机上举。无果,并且屏幕光线还是太暗淡,空间也不够,她甚至看不到冲田的伤口。
这是个像由神乐主导的拥抱,撩拨了冲田。
他微微侧着头,看见神乐一段白皙的颈,视线向上,是被雨打湿的头发,服帖垂着露出额头,鼻子小巧,还有她的眼睛,在手机光线下蓝莹莹的。

这是他喜欢的,愿意舍生保护的人。

他曾经问过她“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现在扣心自问,如果这真的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
神乐对冲田有些怪异,不如说是炙热的眼神感觉到了不习惯,她轻轻地转过头去。
冲田却追逐着她,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她唇上,伸出舌头舔舐伤口一般舔舐神乐有点儿干燥的唇角。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总会变得格外坦诚于勇敢。
手机屏幕灯又一次熄灭了,神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太过惊讶以至于忘了反抗,对方认真地描绘着她的唇形,鼻息倾在她脸上。
“China,我喜欢你……”
“嘛……你也不必急着拒绝啦,我能够一日三餐全包朴素但能安详度日的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笑)。”
冲田带笑的语气就在神乐耳边,他有些累了,语速略慢,一字一句都让神乐听得很清楚。
有光线从石堆的缝隙中悄悄透进来,是蜜色,暖暖的春光,照着空气中的雨丝,照着少年被雨湿透的栗色短发。他背着光,挑衅地笑着阴影在鼻侧在眼睫下,轮廓分明好看。
原来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黎明。

“啊……太阳出来了……”神乐找不到话接,脸很红。
为自己的不坦率和言不由衷,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点羞愧。
如果我的嘴更加利落的话,我会对像你这样温柔的人,会对想你这样说话利落的人,会对像你这样诚实的人,会对像你这样真挚的人,说点什么的吧……

他笑起来,不是常见的抖S的笑容,是让人心动的,有些许爽朗的那种。
“是啊,太阳升起来了。”

即使过了好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刻,神乐也仍然相信,那是坠入爱河的一瞬。
冲田的嘴唇已没了血色,苍白透明的好看少年慢慢闭上眼,重重地摔回神乐肩窝里去了。

蜜色的光线将这里照亮,顺着这美丽的光线,她看见了穿过他的钢筋。

Chapter.6 以生之名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在眼神触及这一幕的时候,神乐有一瞬间的失神。脑袋被放空,一片空白的中央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这是很久以前的课文中的句子。那时的神乐并不懂得生死的磐重。

“喂,抖S……”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害怕吵醒那两条蛇一般扭曲着的钢铁怪物。
没有回应,只有对方轻浅的呼吸一下下地打在她的皮肤上,才让她能够确定这个就在昨晚夺走她的初吻的少年目前还有生命体征。
尽管这体征是那么微弱,就像寒风中的一只蜡烛,一触即灭。
想到这里,神乐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低下头在少年耳边呼唤:“喂,你醒醒啊!”
“别睡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不是吗?”
“喂!你可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把人家带到这里又……”
“我说……”肩膀上的栗色头发终于动了动,“大小姐啊,能不能别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了?我还没死呢……”
他的头依旧埋在她的肩窝,因此声音闷闷的,带着疲倦。
如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神乐松了口气,然而依旧开口问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告诉我?当我是傻子吗?你……”
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因为责问的对象用实际行动使她闭了嘴。
冲田总悟吃力地抬起头,将唇压向了正在喋喋不休的女孩,听似无休止的诘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由于吃惊而睁大的蓝色瞳孔。

“你很吵啊……不过……张嘴……”他说的很慢,暧昧的气息蔓延在两人的鼻唇之间。
“什、什么……”神乐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脸颊绯红。
那么还是再让他用实际行动使她明白吧。
冲田总悟轻轻舔着神乐的唇缝,感受到对方退缩的颤抖,暗红的眸子露出一丝笑意,他猛得咬了下去。
神乐吃痛,张嘴想要舔一舔伤口,却被冲田逮了个正着,他的舌头顺着神乐张开的嘴巴溜了进去。
神乐被这突然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冲田在她口中攻城略池。
“喂,混蛋……你……你的伤不要紧吗?”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喘气的机会,神乐慌忙问道。
“如果一直都有这种福利,那当然是不要紧的。”冲田笑笑,舔了一下嘴唇。
“……”神乐羞愧而无语地低下头去,却发现手机的信号灯在闪烁着。
“我们已经到达天空之树,现在还有你,总一郎君,桂,伊丽莎白没到,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你那边有几个人?”
好不容易收到的短信中的问候让神乐差点掉下泪来,她看向冲田,欣喜地开口:“阿银他们已经到天空之树附近了,我们也快点过去吧!”

然而少女的眼神在因激动而有些混乱之后开始变得黯然,少年苍白的脸色以及紧闭的双眼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的触目惊心。
他究竟这样撑了多久?

神乐靠了过去,手抚上冲田的脸颊:“你……这样保护我,值得吗?”
冲田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神乐笑:“抖S,你还真是个不坦率的人呐。”
“呵……”冲田闭着眼睛,“谁说我保护你了?我不过是在自保的时候顺便帮母猩猩挡了一下石子而已。”
“你说谁是母猩猩啊你!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我拌嘴吗?”
“无论什么时候和山地大猩猩拌嘴都是我的爱好。”冲田说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去死吧混蛋小鬼!”神乐伸手想要教训一下他,却又看到了那两条引人注目的钢筋。她默默地将手放下:“喂,抖S,疼吗?”
“废话,你也来试试啊?”冲田嗤笑。
“那……你还能走路吗?要不要包扎一下?”神乐担忧地问。
“包扎?你是在开玩笑吗?这钢筋一拔出来我就会血流如注立刻暴毙的,你是想害死我吧,一定是吧,啊?至于能不能走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想办法把这些水泥块儿弄开。”冲田看着包裹着这个狭小空间的建筑碎片说道。
“鬼才在这种时候有心思去害一个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的人!你坐着别动,我来弄走它们。”神乐说完,马上抓起身边的一根铁棍开始行动起来。

此刻她的内心是不安的。

为什么不安?是害怕他看透她对他的担心?是因为自己心中那莫名而又陌生的情愫?还是害怕……失去他?
她在害怕,她害怕失去这个总是嘴欠和她抬杠而又在关键时刻能够保护她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久之前才对自己告了白,而自己还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是在危急时刻人的潜能真的能有很大爆发还是他们周围堆砌的废石体积都比较小,神乐很快破开了一条道路。

路的前方,是荒寂的水泥林场。

没有人,没有丧尸,没有完整的房屋,有的只是破碎的高墙,弥漫的灰尘,飘荡的尸臭,以及,那温暖而明亮的阳光撒在这一片废墟的表面。
这就是现在的东京。

神乐甩甩脑袋,回到了冲田总悟的身边。
此时少年紧闭着双眼,眉间凝成一个“川”,呼吸轻缓,额上有汗。
“喂,抖S,醒醒,我已经把路开通了哟,我们该出发了!”神乐拍了拍他的脸颊。
没有回应。少年的眉头渐渐松开,呼吸逐渐微弱起来。
神乐的心揪了起来。
不行!必须先离开这里把他送到医院去!
这样想着,神乐将手臂伸到冲田的腋窝下,支撑起他的身子。怕碰到他的伤处,神乐的动作很轻,很慢。
终于,她把他扶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力气在这一天里突然变得好大,她轻轻扶着他,避着伤口,一步步朝外挪去。
到了外面她才发现,原来这个困住他们一整夜的地方距离天空之树不远。
心中带着欣喜,她继续扶着他前进。

“呐,抖S,我们已经快到天空之树那边了哟,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
“你的伤口这样子疼不疼?不过疼也没办法啦,总不能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等着伤口恶化吧?”
“喂喂,你有没有闻到这里好臭?”
“哈,离天空之树越来越近了,你快抬头看一看啊!”

没有回应,没有回应,一路上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然而她却感受不到,她心中满满的全是想要早点带他和大家汇合的欲望。
尽管似乎和大家汇合也无法医治他的伤。
然而此时的神乐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些。她扶着冲田,吃力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前走着。
此时太阳已越升越高,阳光开始变得有了一些力量,驱散了一些烟尘。这时神乐看见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有一小群人。离得并不是很近,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那群人所在之处正是她的目的地,正如他们认出了她的红色运动外套一般。

“喂!神乐酱!你们还好吗?”那边传来了新八的呼喊。
“我们很好!”神乐很想这样回答他们,但是她害怕大声呼喊时的身体动作会影响冲田的伤口,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地继续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神乐终于能够大概隐约看清大部队的全貌: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看起来都灰头土脸。
谁不是呢?神乐笑笑,加紧了步伐。
这时银八也从那头跑向这边,想要替她接过冲田这个担子。

“吱呀――吱呀――”

就在离银八越来越近的时候,头顶仿佛有什么声音传来。

“小心――”银八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神乐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弹飞,落入灰尘之中。
一幅巨大的广告牌终于在摇摇欲坠地撑了好久之后垮塌下来,铁架直直砸向地面――
就在那一瞬间,坂田银八清楚地看到原本一直紧闭双眼的少年突然站直了身子,奋力推开神乐,而自己却被轰然倒塌的广告牌压在了底下。

尘土飞扬,迷了眼睛,疼了心脏。
那是他的学生啊。

神乐趴在地上,脸埋在尘埃里。

“舍生而取义……哈哈,舍生而取义,你的义到底是什么?”

神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那是在他们结束一场口头上的“战争”之后。

“喂,China,如果让你用生命去兑换,你想要换得什么?”冲田总悟靠着走廊的墙壁,偏过头看向她。
“嗯……不知道,大概是换一卡车醋昆布吧。”她故意避开了他莫名认真的眼神,看向地面,嘴上打起了哈哈,“臭小鬼你呢?”

其实她是有答案的,她想要换取一个美满团圆的家庭,然而这已然不可能。

“我啊,”冲田总悟仰起头,“我在想,如果要我用命来换,我会换你的命。”
“哈?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如果我们两个都还活着,那么我会用我的命让老天爷把你也带走,这样我们两个孤魂野鬼还可以继续打架;如果哪天你不幸遇难了,我会用我半条命换你半条命,然后我们再来打最后一场,之后说不定就同归于尽了吧,哈哈哈,只是可惜不能拉上土方同学了。”
“你在可惜个什么鬼啊啊啊!”从旁边经过的土方恰好听到了这一句,立马炸毛,扬起拳头扑向了冲田。
冲田笑嘻嘻地逃离,土方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少年明朗的微笑照耀了整个午后,尽管她有些不愿承认,但那确实是她记忆中一块闪耀的部分。
头一次有人愿意用生命来换取她的生命,虽然只是为了打架,而且结局似乎都很悲惨。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下的感情都莫过于愿意为对方舍弃生命了吧?

“老天爷,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换抖S活下来,那么就请动手吧。”
神乐很想这么说,然而当初某人说过如果她没命了他也会用半条命来换她半条命的,何必这么麻烦。

“那么……”神乐抬起头,虔诚地望向天空:“我请求让我们都能活下来,以生之名。”

这一刻,她似乎终于懂得了舍生的意义。

Epilog. 索要一个回答

“啊啊啊啊,疼死了!”

东京某医院内,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病人。
这次的丧尸爆发和地震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然而活下来的人依旧占了大多数。虽然现在还有微微的余震,但是都不足以对房屋构成威胁,而丧尸爆发的根源据说已经被找到并加以控制,警报已解除。

“嘛嘛,还好最后一个不少都回来了,不然老师我可是要被扣工资的啊。”坂田银八坐在病床上抠着鼻孔甚是欣慰地说道。
“话说你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吗?再说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也是直接就被开除了好吗?!诶不对!现在学校都震没了还讨论工资的事情有意义吗啊喂!!”志村新八在旁边的病床上吐槽。
“当然有意义啊,”弹了弹手指,银八看向另一边床上躺着的包成粽子样的人,“就是要让某些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有多重要,才能防止以后哪些小鬼再被什么东西砸进地里去。”

病床上的人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轻轻将头转向窗口。
窗外是火红的夕阳,正如少女最爱穿的颜色。

还记得自己在将她推出去之后就晕了过去,醒过来时眼前是她灰尘泥土与眼泪混杂的哭花了的脸。

真是孩子气啊。

他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等再睡几天应该就能下床了吧?
到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找她,找她索要一个回答。

那句“我喜欢你”的回答。

-FIN-

——————————

2015年的夏天,我和 @汪汪叫的阿壕  一起创作了这篇文,一人一章。
首发于贴吧,可惜贴吧前两年整改,以前的帖子都没了。这两天想起来找了找,万幸云文档里还保留着,发在这里,作为分享和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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